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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品:《不如相忘

    你骗我。雨泽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“我没有骗你。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?”

    雨泽只是点头:“你说过,两个人相爱就是最好的结果。我已经不求其他,而且,我们在一起快二十年,够了。”

    回抱着玉锦,雨泽闭上眼睛。让我记住他的一切吧。

    “我们进去吃你的寿面。”玉锦拉起雨泽的手,走了进去。

    一大桌好酒菜,寿面也已经摆到了正中央。林森等一干人已经喝得脸上飞起了红霞。清晨姑娘一首芙蓉雨婉转悠扬。

    见玉锦与雨泽走了回来,林森道:“我听说,玉锦宫主不爱穿红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玉锦笑答。

    “除了在下与长思成亲时你穿过深红衣衫,你穿过正红吗?”

    玉锦点头:“穿过。”

    玉锦一向爱穿素色衣衫,飘逸出尘。很难想象他穿正红的样子。众人好奇,都望着他。

    “是在和澄儿成亲的时候。许多年前。”玉锦端起一杯酒,喝了下去。

    雨泽只是看着眼前的酒杯发呆。

    如此双玉佩,长相伴,不分离。可是双玉佩已经不在了,是不是这就是二人的结局?

    清晨姑娘的筝已经撤下,换成一把琴,摆在膝上。抬手,起弦。

    一首广陵散,悠悠然而起。

    “这姑娘在这里弹琴,倒是新鲜。那我们倒该正座倾听。”玉锦笑道。

    “各位公子不必拘泥于此。只把酒言欢便是。”清晨的声音轻柔。

    “雨泽,你怎么一脸不高兴。”林森碰碰他,道:“来来来,吃寿面吃寿面。”

    于是众人忙着将寿面分成小碗。

    “祝世子福寿绵长。”沐黎举起酒杯,一口饮了下去。

    雨泽也饮了一杯。

    “对对对,还有就是和玉锦宫主白头偕老!”林森接口道。

    流云在桌脚下踹他——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!

    雨泽笑了一下,又饮下一杯。

    广陵散的乐声,由弱渐强,慢慢到了最激烈的地方。清晨姑娘手指在弦上飞舞,时而春莺出谷,时而风惊鹤舞,既而宾雁衔芦,又野雉登木,令人眼花缭乱。

    “宫主小心!!”长思惊呼一声,音未落,长鞭已经忽地放出!

    一把小剑闪般从清晨的袖口飞出,刺入了长思的胸口!

    同时,长思的鞭如长蛇,缠绕住清晨颈项,满头大汗的长思使尽全力一拉,清晨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,便倒了下去。

    不…这不可能…雨泽捂住嘴。这小剑,雨泽认得。

    “宁晨!!”雨泽连忙奔过去,抱住倒在花毯上的年轻姑娘。

    “宁晨!!”倒地的宁晨,面色苍白,脖子上的勒痕,深黑。长思用尽全力收紧鞭子,宁晨,已没有活路。

    “长思!”中剑的长思也应声倒地,林森连忙抱住她。

    “好一首刺杀的曲子广陵散。多谢你的暗示。宁晨姑娘,有些仇虽然不得不报,但也要看自己是否有能力报。我已经放过你一马,你却不如出水莲聪明。不懂得放弃。”玉锦坐在桌前,摆弄着酒杯道。

    宁晨无力地推开雨泽,用力撑起上身道:“苏玉锦,你杀我父兄,若不报仇,我不配为人!虽我杀不了你,你也不会有好下场!”

    “多谢。”玉锦眯起眼睛,笑得妩媚,“可是这世上,偏偏活得好的,就是像我这样的坏人。恶有恶报,这只是无力之人的自我安慰罢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!!”宁晨咳了几声,气息微弱:“我不怕死。我就算死了,也要化作鬼,找你报仇!”

    “我等着。”

    “宁晨!”雨泽试图扶她,却再次被宁晨推开。她看他的眼神,充满厌恶,就像看到一只蟑螂。

    “流云!”雨泽求救地喊。

    流云却是一直站在雨泽身后,此时终于蹲下身,拉起宁晨的手。

    “流云…”宁晨的眼中终于流出了眼泪,“我知道在你心中,注定要走不同道路的爱情,你宁愿不要。今生无缘,但我会等你。几十年之后,你会来找我吗?”

    “恩。”流云点头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“你等我。今生我欠你的,来世都还给你。”

    宁晨笑了。命运的捉弄,深重的仇恨,可是此刻,她又回到了从前,那个跟着流云玩耍的,天真无邪的小女孩。

    流云抱起她的头,抱在胸口。宁晨的手,终于垂了下去。

    流云的眼泪滴在她脸上。

    “小晨,小晨…我知道这段日子你过得苦。下一世,我还带你看烟花,好不好…”

    “没救了。这剑上,应该是有毒。出水莲的毒。”玉锦道。

    林森搂着长思,眼泪流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丑八怪…”长思呼吸急促,胸口的疼痛让她满头大汗,“你不要怪…宫主…我的命,本来…就是他的。”

    林森抿嘴,低头拼命点头。

    “丑八怪…”长思伸手,摸着林森的脸:“对不起…我不能一直陪着你了…也不能…为了生儿育女…”

    林森忍不住,终于哭出了声音。

    “能遇见你…我很幸福。你…一定要活下去。没…有什么,比活着更好的事了。答应我。”

    “恩。”林森点头:“我答应你。我会活下去。但是你要等我。”

    “当然…”长思笑了,“不等到你,我不会过…奈何桥。来世,我们再做夫…妻…”

    “长思!!!!!长思!!!!!!”林森疯狂地摇着她,喊着她,她却是再也不会睁开眼。

    林森只能抱着她,不住抽泣。

    不知不觉间,夏天仿佛已经过去。漫天黄叶,秋风冷。

    云台山脚下,一个石碑,一座新坟。

    石碑上书“爱妻长思之墓”。

    安静的树林里,只有风声。

    凌雨泽去的时候,林森依旧穿着孝服,跪在石碑前。

    双眼红肿,形容憔悴。衣服前胸,一大片泪渍。

    第三天了。林森不吃不喝,守在这里。

    似乎没有听到凌雨泽走来,跪下。林森一动不动。

    凌雨泽也只是陪他跪在坟前。

    “雨泽,长思死了。她死了。”过了不知道多久,林森终于开口,嗓音因长时间滴水未沾而沙哑。“天地之间,再也没有她。”

    “我没有资格安慰你。若不是保护玉锦,长思不会死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长思的使命。”林森转过头,扯出一个勉强的笑。“雨泽,我不恨。我只是觉得遗憾。我们本来还有好长的日子要一起过,本可以生儿育女,儿孙满堂。”

    凌雨泽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    “可是,她却在我二十岁时,就走了。还有…我们的骨肉。从此我的人生,只有遗憾。”

    “林森……”

    “几天前我还在想,我该带她去哪里生活,买几间宅第,孩子该叫什么名字……”他的声音很平静,是痛彻心扉后的无可奈何。

    随即他拿出从来不离身的折扇,在石碑旁边挖了一个坑,放进去,用土掩上。

    石碑两旁两棵一寸高的月季小苗,在秋风里颤抖。

    从此天人永隔。

    我不能常送花给她,就让这两颗月季代替我在她面前开放吧。

    我不能常守着她,就让我的折扇代替我给她消遣寂寞。

    但是我的孤独,谁来排解?浮生孤独,何去何从?